原來司馬仁這小子早就知道底細，難怪他一進來就覺得這小子陰陽怪氣的，見面先來一番冷嘲熱諷！

沈明存皺眉一面努力回憶著什麽，一面掠起冷戾眼神望向沈向晚，他似乎還真有那麽一個女兒從小就扔到廣濟縣農莊寄養！

不過看向晚的神情倒像並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，父女相見不相識，莫名讓司馬仁看了場大笑話，是他糊塗了，真該調查清楚再上門，不過，如今弄清向晚的身份倒也算是意外之喜。

心中一番盤算之後，沈明存強自壓下對司馬仁的不滿，臉上很快掩去尷尬惱怒之色。

司馬仁見他變臉比翻書還快，無聲搖了搖頭，眼角含了幾分輕諷道：“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情要做，先失陪了，沈先生！”

沈明存巴不得這礙事的小子快走，幾乎立即笑道：“殿下，你忙、你忙！”

司馬仁轉身時沖沈向晚微微點頭笑了笑，見她依舊眉目冷清神態毫無悲喜憤怒之色，這才放心緩步離去。

沈向晚悄然轉眸望了沈明存一眼，心中暗自冷笑一聲，想不到司馬仁還有這份為她鳴不平的心思，當真與他名字相配得很。

礙事的人不在場，沈明存神色間從容自在多了，他掩去眼底的不屑擡眸作出一副激動慈祥的模樣凝視沈向晚，調整出充滿慈愛的聲音道：“向晚，好孩子，一轉眼竟長這麽大了，為父真的老了。”

“沈先生，你剛才說什麽？……為父？”沈向晚沈下眸底的譏諷，露出驚訝至極的表情，十分吃驚地望著沈明存。

“向晚，我就是你的父親，為父這次來廣濟縣就是特意來看你的。”

沈向晚望著他極力表現出一副慈父樣，只覺諷刺滑稽又可笑，不過有人要演戲，她樂於配合一下滿足他的表現欲。

“你真是我父親？你拿什麽證明？”沈向晚清麗面容現出震驚與不知所措的模樣，小心翼翼看了眼沈明存，十分純真問道：“如果你真是我父親，為什麽十幾年都不來看我？”

“孩子，我的身份五殿下就可以作證，”看著沈向晚一雙清幽明眸流露的無辜眼神，沈明存心下頓時湧出一絲愧意：“為父不是不想來看你，而是你出生當年，上都福雲寺著名的大師說了，若想你平安長大，在你十三歲前一定不能讓你與親人相見，為了你的平安，為父這也是迫不得已。”

好一個迫不得已！

沈向晚眼底怒氣翻湧，面上笑容越發溫和柔善：“原來是這樣，我還以為父親不要我了呢！”

“傻孩子，怎麽會呢！”沈明存撇開了視線，就算心虛也不能讓自己的女兒看出來啊，雖說他壓根就記不起自己還有她這樣一個女兒：“為父當年將你遠送到這裏寄養，也是遵從大師批言，為父狠心將你寄養在這山清水秀民風純樸的廣濟縣，就是為了開你慧根，培養你成材，如今見你出落得聰明靈秀，為父心裏甚是安慰！”

沈向晚無聲撇了撇嘴角，眼底一一閃過譏諷輕蔑不屑的神色，她這個掛名的爹還能再厚顏無恥些嗎？

將她扔到天高皇帝遠的縣城莊子自生自滅是為了開她慧根，培養她成材？怎麽不見他將家中那幾個寶貝兒女也扔到這裏來開開慧根？

沈向晚垂下長睫掩去眼底怒意，不經意輕咳了幾聲，眼角悄悄望了望遠處。

“小姐，你該吃藥了！”小眉飛快托著湯藥走了進來：“吃過藥你該早些歇息才是，大夫再三囑咐你需多靜養多休息，傷才會好得快。”

“放肆！”沈向晚眉梢一動，清幽眼眸露出懾人的冷芒，面上寒意隱隱，小眉似乎被她的怒氣嚇到，連忙低頭雙膝一跪，柔弱肩膀微微顫抖著。

沈向晚威壓的目光冷冷掃過小眉低垂的頭頂，怒斥：“誰要你多嘴了！”

沈明存看見小眉端了湯藥進來，兩眼一轉，努力在面上擠出慈愛關切的表情，正要表現出父親的模樣關懷詢問幾句，那邊小眉卻已勸說沈向晚要早早歇息。

他心下一愕，隨即明白過來，他這個女兒分明是借著丫環的口直接轟他走！

想通這一點，沈明存心下一時血氣翻湧，就是皇帝見了他，也要給他三分顏面，他這個女兒倒好，竟拐著彎抹著角當著下人的面做出這等不留情面的事！

沈明存面色一時沈得似烏雲，微瞇起雙眼狠狠望了那座上低頭喝藥的少女，大袖一拂，十分憋悶地轉身，頭也不回大步離去。

小眉看了一眼大門方向，直至沈明存的袍角消失在門外，才謹慎地看著沈向晚輕聲道：“小姐，這樣做好嗎？”

沈向晚望著眼前機靈的丫頭，大方送了記讚賞的目光給她，含笑道：“沒什麽不好的，他當初像扔垃圾一樣將我扔到這個破地方來，今日來此分明是有求於我，還擺出這等慈父高姿態，晾他一晾又何妨！”她一口將藥喝盡，覆又冷冷笑道：“如果我有求於人，就絕對不會是他這樣的態度。”

小眉低頭垂眸細致輕柔侍候著，卻不敢再表露意見。

“你就這樣將當朝的大學士轟走了？”司馬仁自裏廳屏風後緩步出來，俊美面容下一雙眼睛微微漾著兩分疑惑：“你不珍惜時機向他提提條件？”

“他還會再來的！”沈向晚微微淡笑，清澈眼眸裏流動著熠熠光彩，清麗容顏上卻是自信篤定的神情，不給點顏色沈明存瞧瞧，他會以為她還是十三年前任他搓圓揉扁的嬰兒！就算沈明存想繼續讓她默默無聞待在廣濟縣，有人也不會同意，因為司馬仁早已將南齊使團公主皇子刺殺案的破案詳情寫成奉折，由專人急送呈給皇帝，此刻，那份奏折只怕早已到了皇帝手裏。

再說沈明存一肚子怒火離去，回去之後又召來幕僚與下屬一起商討，然而商討來商討去，卻仍舊沒有人拿得出有用的建議，沈明存思前想後想了一晚上，第二天臨午膳時，他不得不厚著臉皮，壓抑著滿腹的惱怒，以探視為名再次登驛館的門。

司馬仁得知消息，當即對沈向晚露出心悅誠服的笑容。

沈向晚在看見沈明存時，笑意晏晏的表現出驚喜模樣，留他一起用過午膳後，按著沈向晚的意思，沈明存既然是皇帝派來秘密調查軍需失蹤案的，司馬仁還是不要摻合到這件事上來為好，於是，司馬仁隨便找了個理由避了出去。

“向晚，你的傷現在還要不要緊？要不要為父再找其他大夫來看看？”司馬仁一走，沈明存清雅臉龐立即堆出關切的表情問道。

沈向晚恭順一笑，露著淡淡歡喜道：“多謝父親關懷，養了這些天已然好多了，不必再另找大夫那麽麻煩。”

“唉，讓你小小年紀就受這樣的苦，說起來都是為父的不好！”沈明存緩出寬慈的臉色，眼神含著愧疚自責嘆息道：“當年為父實在不該篤信那些無稽之言，將你寄養到這裏的莊子，一別就是十三年，看你如今這身子，莊子上那些手腳粗笨的下人根本就照顧不好你。”

沈向晚微微垂下眉梢，心下無聲冷笑，這才有點像求人的樣子，就算要將過錯推到別人身上，自己首先得低下高傲的頭顱，面上卻不顯露聲色羞澀笑道：“父親不必介懷，那些都已經過去了！”

“是，為父如今看見你出落得聰明伶俐，心裏也安慰得很，孩子你放心，過一陣子待你養好傷之後，為父就接你回家。”沈明存不勝唏噓的一陣感嘆，看得沈向晚心底更多生幾分輕蔑。

看來她這個掛名父親為了名利還真是能屈能伸，明明對著她這個女兒毫無感情可言，偏偏還能裝出一副愛惜極深的模樣，在來廣濟調查軍需失蹤案之前，他甚至記不起還有她這個女兒存在，若非案子一點頭緒也沒有，想必沈明存也不會像無頭蒼蠅一樣沖上門來，向她這個名不見經傳卻突然破了大案的小丫頭求教。

沈向晚心底思緒百轉，卻在沈明存說完後，及時露出無限欣喜的表情眨著明亮眼睛，顫聲道：“真的？父親真的要接我回家？”

沈明存見她小心翼翼驚喜的模樣，心下驀生幾分羞愧，似乎生怕她不相信般，重重點了點頭：“當然是真的，以後向晚就和父親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，讓我好好盡一盡父親的責任照顧你。”

“向晚在此謝謝父親。”沈向晚眉宇上揚，笑意盈盈兩眶含淚的模樣朝沈明存福了福身，隨即狀似不經意的問道：“向晚一直不在父母身邊盡孝，心裏著實慚愧，不知母親她——身體可好？”

沈明存臉上笑容一凝，脫口道：“她有你的兄弟姐妹們侍奉，身體好著呢！”

沈向晚擡眸欲言又止望著沈明存，半晌硬著頭皮小聲道：“我知道夫人身邊有哥哥姐姐他們侍奉著自然是好的，我問的是：我的生母五姨娘身體可好？”

沈明存當場愕住，眼神漸見幽深，他幾乎都忘了自己的第五房姨娘——何映秀，他記不清自己已經有多少年不曾去看那個柔柔弱弱的女人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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